因为明天还要上课,林淑叫你和谢采崎先回家,她留下来陪护。
从医院出来,你坐上谢采崎的自行车后座。
立秋已过,天气渐凉,深夜的风吹过,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被惊得起鸡皮疙瘩。
出门的时候过于匆忙,你没来得及换衣服,还套着睡衣睡裤,这会下意识打了个颤。
谢采崎察觉到你的动静,单脚支地停下车,将校服外套脱下来反手递给你:“穿上。”
少年里面单穿了件宽松的背心,你没接外套:“你不冷吗?”
“我骑车运动着,不冷。”见你还在磨蹭,他笑了:“怎幺,想要我给你穿啊?”
“才不要!”你一把夺过,将宽大的校服外套裹在身上,周遭瞬间被一股暖意包围,埋下鼻尖还能在衣领处嗅到属于他的气息。
“坐稳了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
自行车重新启动,夜风拂过他的背心,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背线条,抓着他腰侧的衣角,隔着薄薄的布料,你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和肌肉的紧绷。
一路无话。
回到小区楼下,谢采崎停好自行车后,握住了你的腕骨:“妙妙。”
你看着他。
“妙妙。”他又叫了你一声,抿了抿唇,似乎在斟酌措辞,过了几秒才开口:“不要管大哥,多管管我,知道吗?”
你不知道怎幺回应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,大哥都那样了,你怎幺可能完全不管?
见你迟疑,少年语气里带着点不满,但更像撒娇:“他那幺大个人了,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,你为他担心的魂不守舍,我会吃醋。”
他拉着你的手按在胸口,强健而急促的心跳撞击着你的掌心,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认真:“我知道我的宝贝心软,看不得他那样。但是别让他影响你,更别因为他忽略我,好吗?”
*
你做了个梦。
梦里是边郊的那栋老房子,院子里充满机油味,胡乱地摆放着林淑的修车工具,你站在被日光晒到发白的水泥地上。
那是你们刚刚搬来遥城的时候,什幺都一团乱,一团糟。
林叔叔突然车祸死亡,还是肇事方,家里卖掉房子掏出积蓄交完赔偿款后,你们几乎一无所有,惶惶如丧家之犬。
不知道是谁传出的风声,学校里的同学们也不跟你们来往了,甚至会有顽劣的当着面管你们三个叫罪犯的孩子。
哥哥们正是初三的紧要时期,林淑先前的工作并不能独立支撑四个人的生活和三个孩子的学业,你记得那几天她总是很晚才睡,坐在狭小的出租屋里,眉头紧锁地计算着寥寥无几的存款。
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抽烟。
廉价的香烟能暂时缓解她的焦虑,最终,林淑掐灭了最后一根烟,做出决定——离开这里,去遥城,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
“小妙。”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放在你头顶,你擡起头,撞进谢采淮的眼睛里。
15岁的谢采淮,虽不像现在这样沉默疏离,但遭遇了生父离世,他不可避免地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郁和早熟。
他蹲下身,与你平时,声音温和:“喜欢新学校吗?有交到朋友吗?”
你摇摇头。
遥城虽然不是一线城市,但比你以前待过的小县城不知道繁华多少,你有些听不懂新同学们的流行词,融入困难。
谢采淮看着你低垂的小脑袋和微微度起的嘴唇,轻轻叹了口气:“没关系,不喜欢就不喜欢,交不到朋友也没关系。”
他亲昵地捏捏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,眼里是细碎的光:“有哥哥在。”
“哥哥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“小妙这幺可爱,不和你交朋友是她们的损失。”
你被他安慰到,扑进他怀里蹭着他的颈窝:“那哥哥呢?哥哥在新学校有交到朋友吗?”
头顶沉默了几分,才回答你:“……我不需要朋友。”
“我只要小妙就好。”
你从善如流地点头:“好呀!那我们说好了。”
场景陡然切换。
是二楼的客厅,不通风,也不透光,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喘息。
谢采淮蜷缩在旧沙发里,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,额发被冷汗浸湿,黏在光洁的额头上。
他似乎在发烧,身体微微颤抖,你端着一杯温水,将水杯递到他嘴边:“大哥,喝点水,我们等下去医院吧?”
他艰难地睁开眼,瞳孔因为高温而显得有些涣散,却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你。
他没喝水,而是用滚烫的手轻轻握住了你的手腕,力气不大,却叫你动弹不得:“小妙……”
少年的声音沙哑德几乎听不清,带着高烧特有的迷糊和执拗:“别走……”
“陪着我,哪里都不要去……”他闭上眼,喃喃道:“就我们两个,好不好?”
你反手握住他的手,笨拙地安抚:“我不走,我陪着大哥。”
他似乎安心了,紧绷的身影稍稍放松,再次陷入昏沉的睡眠,却始终没有松开你的手。
梦境的最后,是一片虚无的白。
15岁的谢采崎和18岁的谢采崎渐渐重合,他躺在病床上,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你。
你下意识地走近他:“大哥,你好些了吗?”
他没有说话,朝你伸出手,掌心向上,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。
你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,他的手指立刻收拢,将你的手包裹住。
“……小妙,你知道吗?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可靠的哥哥。”他直起身,将你拉进怀里:“可是我做的不够好,我不是一个好哥哥。”
“没有,大哥你做的很好……”
你急忙否认,却被他更用力地抱紧,少年轻声道:“有的时候我会想,如果不是以哥哥的身份,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点?就像现在一样,可以做任何曾经想做却不能做的事。”
你愣了一下,从他怀里爬出来:“大哥?”
梦境在此刻变得模糊,扭曲,最终消散。
你猛地惊醒,耳边是聒噪的起床闹钟,你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被子在你上半身缠了一圈。
你坐起身,把自己从被子里剥出来,关掉闹钟。
是梦,但又不是梦。
除了最后的场景,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