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声越发冷冽,夹杂着湿润的泥土气味和某种腐朽难辨的腥甜,像是未腐烂干净的尸骨呼出的最后一口气。
林芙转身,想逃,却晚了。
粗粝的掌心骤然扣住了她的脖子。
“啊!”
她惊呼,被亚当一把攥住,脖颈被铁钳般的指节死死掐住,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拖向坟场中央,那里赫然留着几个空空的坑。
泥土随着脚跟被拖拽而起,湿冷的草茎从她指尖滑过,她双手死命去掰那只如蛇般冰冷的手,却无济于事。
亚当的脸离她越来越近。
他笑着,眼中没有一丝愧意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幺叫亚当吗?”他低声说,语气里有种近乎虔诚的炽热。
林芙的视线发黑,空气仿佛稀薄到无法呼吸。
“醒来的第一刻,我就赐予了自己这个名字。”
他轻柔地说,眼底是一种病态的温和。
“圣经中第一个人类的名字,是我从梅丽莎那里获得生命的见证,又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‘人’的证据。”
“可以呼吸,可以说话,可以走路,那些作为玩偶的时光从没有那一刻来的快乐。”
他松开一丝力道,让她能喘息,却仍然攫住她的下巴。
“伊娃。”他咬着这个名字,发出细微的喉音,声音湿滑。
“那男人给你起的吧,叫什幺来着,马什?真好啊,伊娃和亚当。”他微微侧头,眼神微光流转,“我们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祖先了。只等梅丽莎醒来。”
他喃喃,像是在祈祷。
林芙的目光涣散,濒临死亡的恍惚在疯狂的男人眼里成为了不解和困惑。
“你,是还不明白吗?”亚当的语气低下去,舌尖舔过自己唇角,指尖重新收紧她脖子,“你为什幺必须得死?”
听到“死”字,林芙双手乱抓,指甲刮过他的手腕,却像是撕扯石膏皮肤一般,冰冷而无力。
“也是,你是我们之间最蠢的,还被那个男人养得更是蠢笨如猪。”
他的声音渐渐狂热。
“我们所有的存在都是为了梅丽莎,所有在镇上的人的存在都是。”
林芙被拖着跪倒在泥地中央。
身后,是被挖开的坟墓。
一具具破烂不堪的尸骸胡乱摆放在里面,扭曲可怖。
风吹过时,隐约能听见皮肉摩擦的轻响,像有某种东西在里面蠕动。
恍惚间,林芙看到了一张脸。
是寡妇泽尼娅。
她死死抱着自己怀里只剩半张脸的女儿,眼窝空洞,齿骨森然,却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瞬的母性保护动作。
林芙胃里一阵阵翻涌。
如果这是泽尼娅,那在镇里每天逛集市的女人是谁?
她感到剧烈的痛苦涌上心头。
亚当缓缓松开了她。
他站在那些残骸前方,脸上带着某种诡异神圣的笑意。
“我们由梅丽莎赐予生命,也应由我们最开始来结束。”他柔声说。
“伊娃,你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。”亚当俯下身,指尖划过她湿冷的面颊,声音低得近乎耳语。
“你的一切,从你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。”
林芙屏住呼吸。
她看着他。
密密麻麻的乌鸦在他们头顶盘旋。
黑色羽翼遮蔽天光,空气中弥漫着尸体与枯枝腐败的味道。
“乌鸦是我们最好的朋友。”
亚当闭上眼睛,仰头深吸一口气,仿佛那些低空掠过的黑翼能将他带往天堂。
他俯身,指尖卡住林芙后颈,将她半推半拖进那座空坟。
“接受你的命运吧,伊娃,”他轻声说,“我们本该如此。”
冰冷的泥土刮过她裸露的肌肤,血迹在墓坑边缘留下一道道斑驳痕迹。
林芙疯狂挣扎,指尖死死抓挠亚当的手臂。
亚当俯视着她,两手如同无法撼动的钢筋,苍白的脸孔映着乌鸦翻飞的黑影,整个人如同被旧神赐福的祭司。
亚当衣服口袋里的钱包在挣扎中掉下,他欲俯身去捡,却......
“砰!”
枪声炸裂。
亚当的头颅猛地一震。
一颗子弹干脆利落地穿透了他后脑。
白色与红色瞬间溅洒,他踉跄两步,半跪在泥地里。
他的脸逐渐褪去了血色的伪装。
淡漠的苍白色如瓷器浮现,裂纹密布。
那不是人的皮肤,而是人偶。
“……啊。”
他发出一声模糊低喃,舌尖掠过嘴唇,却已无法发声。
林芙惊恐擡头。
不远处,枪口正缓缓垂下。
来人站在树影里,穿一身黑衣。
亚当歪着头,双膝跪地,像坏掉的提线木偶,动作僵硬,仍然想要去捡掉在一边的钱包。
“嘶啦。”
他后脑勺被击中的裂纹猛然扩大。
皮肤、关节、骨骼、血肉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解剥离。
他的半边脸塌陷下去,露出木质框架,玻璃质的眼球滚落泥土中,挂着血丝的人造肌肉被风一吹,发出湿腻的颤音。
亚当仍在微笑。
死前,一双眼只在盯着那只掉落的钱包。
林芙被人拉起身。
指尖冰冷,浑身发抖。
马什半蹲在她身旁,黑色眼睛静静望着她,低声说了一句:“先别动。”
林芙愣愣点头,却没法控制颤抖的双腿。
她侧头,看着亚当的尸体。
那已经不是人类。
而是被赋予了生命的人偶。
天空中,乌鸦群盘旋良久,发出不祥的哀鸣。
林芙一动不动。
心脏跳动得像是要炸裂开来。
那她呢?
按照亚当的说法,那她也是人偶吗?